天黑催单,三轮车趴窝在安庆桥洞下,我赶到时骑手手机都快没电了
“师傅,快点,我这车……不动了!”电话那头的声音又急又喘,背景音里混着“呜呜”的风声和远处模糊的车流声。我撂下手里的扳手,抓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:“别急,发个定位给我,说清楚你旁边有啥标志性的东西。”
“桥洞,一个大桥洞底下!手机快没电了师傅!”那头吼完这句,电话就断了。我看着手机屏幕上刚跳出来的定位,离我这铺子大概七八公里,心里大概有了谱。这种半道趴窝的活儿,我干了快二十年,十有八九是线路或者控制器的问题。我把万用表、电烙铁、备用保险丝、热缩管和一小卷电线塞进工具箱,跨上我的维修专用“小毛驴”,一拧电门就冲了出去。
那是安庆一个典型的夏末傍晚,天色暗得很快,空气闷得像口高压锅,眼看一场大雨就要压下来。风卷着路边的尘土和落叶,吹得人脸上有点发涩。我沿着河边公路一路骑,昏黄的路灯一盏一盏地从头顶掠过,光线把我的影子在地面上拉长又缩短。电话里那小伙子的焦急,我隔着听筒都能感觉到。干他们这行的,时间就是钱,一辆趴窝的车,可能意味着一连串的差评和罚款。
远远地,我就看到了那个桥洞,像一张巨大的嘴,吞吐着来往的车流。桥洞底下光线更暗,我放慢车速,一眼就瞧见那个骑手。他跨坐在一辆半旧的电动三轮车上,车斗里还码着几个外卖箱。他正低着头,用手机自带的手电筒,徒劳地照着车座底下那一团复杂的线路,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。手机屏幕的光映在他脸上,显得格外苍白和无助。
我把车停稳,踢下脚撑,发出“咔哒”一声。他闻声猛地抬起头,眼睛里先是茫然,然后看到我工具箱上的“专业维修”字样,瞬间迸发出一丝光亮,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。“师傅,你可来了!”他站起来,声音都有些沙哑了。
“来了来了,别急,我先看看。”我拍了拍他的肩膀,示意他放轻松。我走近那辆三轮车,一股电机轻微的焦糊味混合着桥洞下潮湿的泥土气味,钻进我的鼻腔。我习惯性地先用手背碰了碰控制器和电机的外壳,温度正常,这算是个好消息,至少核心部件没烧坏。
“怎么回事?具体说说。”我一边打开工具箱,一边问他。“就……就骑着骑着,突然‘滋’地一声,然后就全车没电了,大灯、喇叭、仪表盘,啥反应都没有。”他比划着,语气里满是后怕,“我刚接了好几个单,都快超时了……”
“行了,知道了。”我点点头,这描述很典型。我让他打开车座,露出电瓶和控制器。我先拿出万用表,红黑表笔往电瓶总输出的正负极一搭。万用表的屏幕上亮起一个稳定的数字——“48.5V”。“电是满的,”我指着屏幕给他看,“说明不是电瓶的问题。” 看到这个结果,骑手的眉头稍微松开了一点,但依旧紧锁着。
“电瓶有电,但电到不了全车,问题就出在从电瓶出来到整车线路的‘ 关’。”我用通俗的话给他解释,“要么是总保险丝烧了,要么是电门锁的线路断了,最麻烦的就是控制器内部短路。”
我顺着粗壮的红色电源线往下摸,很快就找到了那个黑色的保险丝盒。用指甲抠开盖子,里面的玻璃管保险丝果然已经烧得发黑,中间的细丝断成了两截。骑手也凑过来看,发出一声懊恼的叹息:“原来是这玩意儿!”
“别高兴得太早,”我提醒他,“保险丝不会无缘无故地烧断,它是个‘哨兵’,它烧了,说明线路里肯定有‘敌人’——也就是短路的地方。要是不把这个‘敌人’找出来,我给你换上一百个新保险丝,它也得立马烧断。”
听我这么一说,他刚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。他的眼神从最初的焦急,变成了等待中的一丝希望,现在又多了一层担忧。他不再说话,只是默默地蹲在我旁边,用他那快没电的手机继续给我照着亮。手机的光束随着他呼吸的起伏而微微颤抖。
我从工具箱里拿出我的强光头灯戴上,顿时,车座底下那片黑暗被驱散,每一根电线,每一个接头都清晰可见。我开始像个侦探一样,从电瓶出发,一寸一寸地检查主电源线。我的手指拂过每一段线束,感受着它们的外皮是否有破损、发烫或者异常的僵硬。这就是经验,有些问题,手一摸就能感觉到。
就在我检查到控制器输入端附近时,我的指尖传来一阵异样的粗糙感。我拨开缠绕在一起的几根线,发现一根红色的主火线外皮,被车架的一个金属锐角磨掉了一块,露出了里面亮闪闪的铜丝。铜丝紧紧地贴在接地的金属车架上,形成了一个完美的短路点。刚才骑手说的“滋”的一声,应该就是短路瞬间产生的电火花声。
“找到了,”我把那处破损的电线指给他看,“就是它,‘真凶’。”他凑过来看了看,恍然大悟,随即又有些后怕:“我的天,这要是下雨,会不会电到我?”
“那倒不至于,48V的直流电,安全电压。但它会让你的车彻底瘫痪,就像现在这样。”我一边解释,一边拿出剪线钳,“咔嚓”一声剪断了破损的那一小段。然后熟练地用剥线钳剥出新的铜丝,从工具盒里找出一个尺寸合适的铜鼻子,用压线钳牢牢地压紧。最后,我没有用普通的电工胶布,而是套上了一截黑色的热缩管,用防风打火机来回烤了烤。热缩管在火焰的炙烤下迅速收缩,像一层坚固的新皮肤一样,紧紧地包裹住了接头,防水、绝缘,比胶布可靠多了。
在我处理线路的时候,一个意想不到的小插曲发生了。我的手指在整理线束时,无意中碰到了右边的刹车手柄,感觉它异常松垮。我下意识地捏了捏,发现刹车是有效的,但尾部的刹车灯却没有亮起。我回头看了一眼车尾,让骑手帮我捏一下刹车。“师傅,怎么了?”他有些不解,但还是照做了。果然,刹车灯毫无反应。
“你这刹车灯不亮,知道吗?”我问他。他愣了一下,摇摇头:“平时都在白天跑,真没注意。这个……要紧吗?”
“太要紧了!”我严肃起来,“尤其你们晚上送单,后面的人看不到你减速,很容易追尾。这是安全问题,马虎不得。”我指了指刹车手柄根部的一个小小的电子开关,“就是这个‘刹车断电开关’坏了,它既负责点亮刹车灯,也负责在刹车时切断电机动力。我顺手给你换一个,不值几个钱,但能保你一份安全。”
他听了,脸上露出感激的神情,连连点头:“谢谢师傅,谢谢师傅!您真是太细心了。”我没多说,从备件盒里拿出一个新的开关,三下五除二就给换好了。再次测试,随着刹车手柄的捏合,车尾亮起了一抹鲜艳的红色。那一刻,桥洞下的黑暗似乎都被这道光驱散了一些。
现在,两个问题都解决了。我拿出一个新的30A保险丝,稳稳地插进保险丝盒,盖上盖子。我对他做了个“OK”的手势:“行了,开电门试试。”
骑手咽了口唾沫,紧张地将钥匙插进电门锁,轻轻一拧。只听“嘀”的一声,仪表盘瞬间亮起,数字和图标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清晰。他试着拧了一下转把,后轮立刻发出了“嗡”的轻快转动声。成功了!
那一瞬间,他紧绷了快一个小时的身体彻底松弛下来,长长地舒了一口气,那口气里,有疲惫,有焦虑,但更多的是如释重负。他脸上露出了今晚 个真诚的笑容,对我竖起了大拇指:“师傅,您真是神了!我还以为今天得把车扔这儿了。”
“小问题,都是经验。”我一边收拾工具,一边笑着说。风开始大了,卷着豆大的雨点“啪啪”地打在桥洞外的路面上,瞬间就连成了一片。我们俩都庆幸,还好是在这桥洞底下。
他利索地扫码付了款,比我报的价还多给了二十块。“多的师傅拿着买包烟,大晚上还下着雨,太辛苦您了。”他把手机揣回兜里,跨上车,“我得赶紧送单去了,不然真要超时了。”
“路上慢点,安全 。”我叮嘱道,“以后有空,自己多检查检查线路,特别是经常摩擦的地方,用胶布多缠几层,能省不少事。”
他重重地点了点头,戴上头盔,一拧转把,电动三轮车欢快地冲进了雨幕之中,那一点红色的刹车灯很快就汇入了安庆夜晚的车流,消失不见。
我收拾好工具箱,跨上我的“小毛驴”,雨水打在头盔上,发出清脆的声响。我并不急着回家,只是慢慢地骑着。做我们这行,修的不仅仅是一辆辆车,更多的时候,是修补一个个普通人生活中突如其来的裂痕。每一次成功的救援,都是在为别人的奔波续上电,让他们能继续在自己的轨道上,为了生活,平稳前行。想到这,这雨夜似乎也变得温暖了起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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